现在一提起当年的知青生活,人们记忆中大多是繁重的体力劳动,艰苦的生活环境,经历坎坷的蹉跎岁月与咬牙坚持的磨砺成长。但细细想来,在当年农村插队生活中,所有知青满怀激情,克服困难,面对劳苦,毫无怨言,按当时流行的话来说,是“用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来对待生活、接受锻炼”,让吃的苦,受的累,转换成了成长的能量;让出的力,流的汗,凝结为第二故乡的奉献,并在苦与累中积淀下一些难忘的欢快记忆,真实地反映了那个岁月那个特殊青年一代的苦乐年华。
分东西的喜悦
记得我下乡后两个多月,麦收将近。一天下午收工后,接到小队会计通知,到三场分葚子(那时各小队都种有瓜果、蔬菜,适时分给社员)。我下乡的盐山县韩桥村坐落在宣惠河边,三场就在河边,三场里、河岸上种了不少果木树,桑树、梨树、苹果树、桃树……当时我不以为然,认为我一个刚来的下乡知青(那时我们还没有成立知青点,每一个知青都单独劳动、记工分、核算、分配),能分了多少?但令我没想到的是,我一个人竟分了一大簸箕,看着平时想吃都舍不得买的一大簸箕甜葚子,我又高兴又蒙头:怎么办?吃,吃不完;放,放不住,灵机一动,还是送回县城家里吧,让家人尝个鲜,共同分享我的劳动所得。想到此,成就感自豪感油然而生。我急忙找老乡借了一辆“大铁驴”(农村自己焊装的一种自行车,车大梁很长,骑车人需极力朝前趴着身子才能够着车把;没有车链盒,骑车人需把右裤腿挽起来或绑起来,不然车链子很容易咬住裤腿;没有车闸,刹车需用右脚鞋底朝后蹬住后车轮,靠鞋底的摩擦力减慢速度;没有车梯,停车时用一根木棍斜插在后车轮处),又借了一个提篮装上葚子,趁天还未黑,赶紧回家。
这是我第一次骑“大铁驴”。我把葚子提篮挎在车把上,怀着兴奋急迫的心情笨拙地上了车,身子几乎趴在了车子上,既怕车链子咬住裤腿,又怕到时刹不住车,不敢骑快,只能歪歪扭扭地慢慢前行,一遇情况就赶紧下车,囧像可想而知。短短8里地,天大黑了才到家。虽然劳动了一天,又经历了“艰难”的自行车骑行,明早还要起大早赶回村上早工,但看到全家人的惊喜,我心里美滋滋的。这可是我的劳动所得哟!
从那以后,我就隔三差五地把分得的水果啊、蔬菜啊、红薯啊、胡萝卜什么的送回家,让家人共同分享。每到分东西的时候,我心里充满了快乐,所有的劳累都烟消云散,满心的都是成就和欣慰。
宣惠河畔的笑声
韩桥村坐落在宣惠河北,当时全村4个生产小队的土地分散地分布在河两岸,我所在的第二生产小队也不例外。那时村东和村西各有一座桥,如去河南边村子对面的地里干活儿,水大水深时社员们都必须绕道上工,转个大圈,很费时间;但如果碰上河里水少水浅,大家可就高兴了,不用绕道直接蹚水就过去了。可就是这么一件看似不算什么的事,对我来说却很为难:我是个“旱鸭子”,从小怕水晕水,别说游泳,水一没膝盖就头晕目眩、恍惚欲倒。记得有一次去河南边干活儿,姐妹们说说笑笑都挽起裤腿下了水,可我看着并不很深的河水却左右为难:蹚水吧,实在是害怕;绕去吧,就我自己一人,费了时间还耽误干活儿。就在我犹豫不决时,姐妹们又都回到岸边,有的鼓励,有的安慰,还有的善意取笑着,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架着我,前边两个拽着我,后边几个推着我,前呼后拥,保护着我下了水。河边水浅还好说,但到了河中间水也深点儿了(其实也就刚没膝盖一点儿),水流也大些了,可能是心理作用,我便觉得头开始晕,心开始慌,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,还不住地大声惊叫:“倒了!倒了!”姐妹们看到我惊恐失态的样子,都笑得前仰后合,都奇怪我干起活儿来什么都不怵头,为什么这么怕水呢?何况还这么多人簇拥着我、保护着我,有什么可怕的呢?!我想想也是,不好意思地和大家一起笑起来。在大家的鼓励和帮助下,我最终鼓起勇气,战胜了自我,顺利到达彼岸。
上个世纪70年代的农村,没有自来水,家家用水都要从井里一担一担往家挑,所以基本没人在家洗澡,天热时人们就去宣惠河里洗澡冲凉。我们二队从小在河边长大的姐妹们,人人都会游泳凫水,夏天有时晚上就相约去河里洗澡。由于我白天都怕水,晚上就更不敢下水了,只有眼热羡慕的份儿,但我也次次跟去凑热闹,大家玩儿水,我就坐在岸上看管衣服,静静地仰望着星空,面拂着湿润的微风,倾听着姐妹们在河里尽情嬉水、说笑打闹,心情舒畅,周身放松,感觉也很惬意、很享受。
欢乐的春节
在农村,过春节是非常热闹的。劳作了一年的人们,逢到年节,人人喜气洋洋,家家欢声笑语,处处洋溢着欢乐祥和气氛。韩桥村历来重视春节期间的群众娱乐活动,有着一支远近闻名的文武落子队。别看落子队都是些孩子,但带给人们无尽的喜庆欢乐和视觉享受。欢快的锣鼓一敲,花枝招展的女队员或踩着鼓点儿,跑着碎步儿,彩绸飞舞,竹板齐响,或跟随着悠扬悦耳的音乐,边唱边扭,翩翩起舞;而武生打扮的男队员则舞动霸王鞭,翻跟头身影矫健,齐亮相英姿飒爽,翻腾跳跃,技艺高强,欢快的场面,高超的演技,常常博得声声喝彩、阵阵掌声。落子队除了在本村演出,还走出去,活动在周边村庄,给广大群众送上节日的欢乐。大队还专门带落子队到县城里的知青居住地进行慰问演出,体现了韩桥广大群众对知青的热情和关怀,令知青们非常感动,倍受鼓舞。
当然,欢乐喜庆的春节娱乐活动,也少不了我们知青的积极参与。大家各尽其能,踊跃参加,充分发挥各自的文艺特长,有的拉二胡,有的吹笛子吹笙,有的说山东快书,有的独唱,有的跳舞,还有的和村里的青年们同演活报剧……排练了许多积极向上、充满青春活力的小节目,与落子队一起,同台演出,激情四射,与民同乐,欢度春节,把节日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、红红火火,丰富了农村的文化生活,深受广大群众欢迎。现在一想起那些欢乐的场景,还令人激动不已,十分怀念。记得当年文艺队和落子队还拍过一张好几十人的大合影,可惜现在找不到了,不然那是多么珍贵的纪念啊!
吃饺子
吃饺子,现在来说是很平常的饭食,但在细粮稀少的上世纪70年代,不过年过节吃顿饺子是非常奢侈的。记忆最深刻的一次吃饺子是韩桥成立知青点有了伙房后,那时我们知青点很少吃饺子,一是细粮少,二是伙房人手少,忙不过来。那是一个下雨天,地里无法干活儿,各小队歇工,知青们都闲待休息。于是伙房决定给大家发面粉、发馅儿,各自包饺子改善生活。大家高兴极了,纷纷领了馅儿、面粉忙活起来。我和同伴胜英领回菜馅儿和二斤面粉,兴冲冲地和好面,开始包饺子时才发现忘了留擀皮用的簿(bú)面了。好尴尬!无奈只好又去伙房要了二两面粉。我俩擀皮的擀皮,包馅儿的包馅儿,忙得一塌糊涂,吃得过瘾舒坦,总算完成了这次“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”的生活改善,而这一次吃饺子也成了我生来吃饺子中最难忘的一次。
拾毛窝窝
毛窝窝,是流行在沧州东片几县对一种菌类的方言名称。它很小,生长在阴雨天的田埂地界,模样、味道都有点儿像木耳,用来做馅儿是一种非常不错的选择。遇到下雨天,队里不出工时,姑娘媳妇们就戴上草帽或斗笠,披上蓑衣或塑料布,挎上小筐,直奔田间地头,在田埂上、地界旁、草丛中,细细搜索,静心采拾。每到这时,也是我放飞心情的时候,跟随大家漫步田野,细心寻觅,雨丝缕缕,沁透心脾,万物洁净,空气清新,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,心里那叫一个美!特别是在紧张繁重的劳动之余,能有这样的闲暇消遣时光,真是太惬意了。不求捡拾毛窝窝收获多少、结果如何,但求融入自然、精神放松、心情舒畅的参与过程。
拾毛窝窝,多少次梦中重现,场景依稀,它带给我的是40年不忘的记忆,40年不尽的回味!
看大戏
喜欢戏剧,是我自小的爱好,从小到老,看戏无数,但让我永远铭记的是在韩桥下乡时的请来县剧团时的看大戏。
那年村里要请县京剧团来唱大戏,全村老少高兴极了。70年代的农村,文化生活十分匮乏,不像现在家家有电视,戏曲电影随时看,条件好的有个收音机就非常不错了。听说县剧团要来,乡亲们兴奋激动,奔走相告,提前邀亲唤友,心情急迫,渴望至极。
也许因我是城里知青的缘故,大队把联系剧团的任务交给了我。我深感责任重大,决心不负众望。肩负大队领导的重托,带着全村老少的期盼,我不辞辛苦,不顾劳累,往返于韩桥与县城之间,找剧团有关人员和领导接洽关系,商量演出事宜,确定演出时间。当时,剧团在城北的一个村子演出,到来韩桥演出时日,我又跟着大队派出的大车队前去接剧团。看到各车装满的戏箱布景,神采飞扬的男女演员,我为顺利完成任务而喜悦,为即将看到我喜爱的戏曲而激动。
剧团接到村里,戏台已经搭好,村里喜气洋洋,充满欢乐,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,真像过大年一样。除了当村的村民以及各自的亲戚,周围四里八乡的村民也纷纷赶来,共同观看演出。为了表达韩桥全体村民对县京剧团的谢意,演出开始前,我利用大队喇叭广播了热情洋溢的欢迎稿,感谢县剧团送戏下乡,为村民们送来精神食粮、送来欢乐,并对前来看戏的邻村村民表示欢迎……直到开场锣鼓响起,我才兴冲冲地找地儿看戏。
40多年过去了,虽然喜爱看戏的我,期间在舒适的剧院、礼堂里多次欣赏各种戏曲的艺术风采与魅力,但心里总觉得,远远不抵那在农村场院、露天舞台、圆木为座看戏的感觉,那么深印脑海,回味无穷。
回想知青生活,岁月蹉跎,苦乐年华,有苦有乐,很像有首歌曲描绘的那样,“青春的岁月像条河,岁月的河啊汇成歌”,这支歌,是一支深情的歌、一支时代的歌、一支拨动人们心弦的歌、一支蹉跎岁月历练人生的歌,更是一支所有知青永远难忘的歌!
(作者系沧州市委党史研究室退休干部)